《股民日記:一個夢囈者的自白》
第一部 [1993年12月8日 星期三]__②
我的手機響了,麗亞的甜糯的聲音傳來了,我感覺到,她好像剛從桑拿浴中出來,還喝
過一點馬提尼酒。她說:“陶,你不要說,讓我來猜,你今天在那邊是在玩呢,還是在看股
票。上午我對你說過,今天你可以不用看,好好地休息?墒俏蚁肽悴粫摹D阋欢ㄟ在看
盤子,是嗎,我沒有說錯吧!那你今天經(jīng)受了一番考驗吧,上午洗盤的局面挺嚇人的,你沒
有事吧?’,
我懶洋洋地說:“麗亞小姐,謝謝你的關(guān)心,我的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沒有出毛病。”
她笑了,不錯,她剛才一定喝了酒:“知道你辛苦了,今天晚上我們上一個地方去玩玩,
你應(yīng)該放松一下!
我有點警惕了,說:“上哪里,你知道有一個地方我不感興趣!
“不要耍小孩子脾氣,我比你自己還要懂你。對你說實話,我去那里,要對一件重要的
事做決定。”她的語氣簡直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。可能她沒有說錯,我還不懂自己,25歲的
男人還不懂自己,要一個35歲的女人來懂他,這就是我和麗亞的全部奧秘。
大戶室里悄悄地有些變化。瓶子走了,似乎她對夏堅講的45元的目標堅信不移,她趕回
去籌款了,打算繼續(xù)加碼。袖珍小姐又買進了一些,她還是那副不很在乎的神色。最有意思
的是技術(shù)派人士陳林,他篤信技術(shù)指標,相信界龍早就超買了,今天居然也在偷偷地研究界
龍的圖象,這很讓大家興奮好奇。當夏堅問他的時候,他卻矢口否定,說只是看看而已。
現(xiàn)在我明白了,她要我去的恰恰就是我不想去的地方。我4點50分回到家中,她正在鏡
子前化妝打扮,我走過去在她的頸上親一下,做我例行的節(jié)目。她一偏頭,使我的嘴從她的
臉上滑落,就像用火柴棒劃過火柴皮。她說:“你不看看,我已經(jīng)化妝好了,你一弄,不又
亂了。”我明白了,她急不可耐地要出門了。
她說:“你這么晚回來,我不是告訴你要出門么!彼纳駪B(tài)變得調(diào)皮,就像春節(jié)里小
孩急等著同大人一起出外走親戚。她走過來,打開大櫥門,替我拿衣服:“陶,你要是穿黑
色的長大衣,那里面就配銀灰色的西裝和紫紅色的毛衣,如果穿皮茄克,里面就可以穿天藍
色的羊絨衫。你的個子高挑,穿長大衣好,我看沒有比你穿黑大衣更瀟灑的了!彼汛笠
拎高,前后晃動,她的手很有些本事,讓衣服活起來,好像我已經(jīng)穿在里面,做出動作一樣。
我把自己的身子懶懶地扔進沙發(fā)中:“我不想去,哪都不想去!
“你大概是要我難看!彼炙砷_,大衣忽地墜落,掉在地上。
“你要我去哪里!
“周歡的娛樂中心改成了太陽泳池,今天開張,我們?nèi)ソo他捧場!
“我知道就是他,我別的都能去,就是這個不去!
她冷冷地笑一聲:“你真是沒有出息,你有什么沒得到,還不知足?應(yīng)該是周歡嫉妒你,
倒是你嫉妒起他來了。不是好笑么!
她一點沒有說錯,周歡表面上從來沒有得罪我,我早就窺測到,他和麗亞至今還有很深
的關(guān)系,但是他又由著她和我同居?赡茺悂喅尚臍馑袝r當著他的面同我親熱,講一些
放蕩的她和我如何快樂的話,但是他一點都不動氣,還做出很欣賞的表情,仿佛在陽光下欣
賞一幅靜物油畫。表面上他從來沒有跟我過不去,但我心中就是不安寧,我以為,那是因為
他并沒把我當作他的合格的對手。一次我在屋里睡覺,周次以為我不在,他對麗亞說到我,
輕蔑的口氣就像提起一只波斯貓,那種一只眼睛藍一只眼睛綠,不敢咬人的貓。這讓我受了
很深的污辱。我知道自己,內(nèi)心對現(xiàn)在的生活雖然抱怨,可是真的要有人把我從這種生活中
逐走,我還像貓一樣會吹胡子作出惡狠狠的樣子。由此可見,我還是貪戀這種沒有名目的生
活。我的思緒敏感活躍,還帶一點神經(jīng)。我覺察到,麗亞和周次還有千絲萬縷的種種關(guān)系,
直覺告訴我他們的肉體交歡從來沒有正式中斷,那么為什么他不嫉妒我和麗亞同居,這個念
頭纏笑著我,涼嗖嗖的像草地里潛伏的蛇,有時突然竄起來咬我一口,火辣辣地痛到骨髓里。
如果他瘋狂地反對我們的同居,還派黑道的人來害我,那么,盡管我擔驚受怕,魂不守舍,
但是我心里會好受些,甚至還可能滿足我的虛榮心,同為在他的眼里我至少是一個對手,一
個人物?墒乾F(xiàn)在他不在乎我們的沒有任何名目的同居,好像還在暗中縱容。這非常傷害我
的自尊;使我思路混亂。我無法不想原因,想得腦子發(fā)脹,終于有點頭緒,周歡有他的妻室、
兒子,據(jù)說他的女人有相當?shù)膩眍^,給他的原始財富的積累帶來了極大的契機,直到現(xiàn)在還
庇蔭著他的事業(yè),所以他不可能離婚。同時他興趣廣泛,結(jié)交繁多,自然沒有時間整天陪一
個35歲的女人,而麗亞決不是一個做妻子的角色。所以當麗亞和我邂逅以后,他順水推舟,
把同居的任務(wù)“派”給了我。明白了這一點,我覺得自己十足是一個幸運的可憐鬼。
麗亞走過來,手里拿著一只杯子,杯中是檸檬水。她把杯沿放進我的唇,我不得不喝了
一口。她說:“但愿你是同我開一個玩笑,做一個調(diào)皮的不傷大雅的游戲。你說是嗎?”
我不置可否,臉上都沒法做出表情。
她說:“盡管你才25歲,你已經(jīng)是一個男人了,你就應(yīng)該像一個男人。”
她的優(yōu)美的手托起了我的下巴,眼睛里透出一種深邃的含情脈脈的光亮。我讀懂了她的
含義。一個男人。這就是她對我下的定義,不是一個丈夫。我必須接受這個定義的多層意思,
包括現(xiàn)在不帶一點嫉妒,體面地陪她去給周歡捧場。沒有多少可以選擇,因為我至少目前不
會愿意離開這個金絲窩。
一個念頭突然出現(xiàn)在我的腦中,它是那么恍惚幽秘,詭氣十足,它像是從鬼影憧憧的野
山里逃出來的,可是一進入我的內(nèi)心,就騰地升起了火焰,我覺得這是一個太好的主意,有
可能通過它達到打擊對手的目的。我說:“我要同你結(jié)婚!”
她怔了一下:“你,你說什么?”
我重新說了一遍:“我要問你結(jié)婚、”
她的臉驀地變得蒼白,沒有一點血色,她的身子也搖晃了一下。
我看出她的內(nèi)心已受到了猛烈的沖擊,我應(yīng)該趁隙進攻,便把這話再說了一遍。
她的臉重新涌上了血色,她說:“你不是說假話?不是為了逗逗我?”
“我為什么要逗一個我心愛的女人?”
她從床邊向我疾步走過來,還沒到跟前又折回去,走到大圓的梳妝鏡前,看著鏡子中的
我,說:“你為什么不能滿足我們現(xiàn)在的關(guān)系,我們現(xiàn)在天天在一起,該有的事都做了,同
結(jié)婚還有什么區(qū)別?”
“不,有區(qū)別。至少名義上你沒有完全交給我。我也沒有完全交給你!爆F(xiàn)在我才發(fā)覺,
這可能不僅僅是我一時的沖動和計謀,也許還是內(nèi)心的一種潛在的需要。同時我也看出了問
題的嚴重性,就因為我這突然的發(fā)難,麗亞的整個的生活框架都受到了沖擊。
她的烏黑的長發(fā)披落下來,一縷噙進了嘴里,她抬起頭,眼里充滿水意,說:“我沒有
想到,我心里震動……能告訴我嗎,為什么你要提出?”
“什么都不為,只為我真實地……愛你!边@個愛字很難吐出口。
她吐掉頭發(fā):“如果我告訴你,由于各種原因,這是不可能的,你會怎么想呢?”
我冷冷地笑了:“那我大概只有離開一條路了!闭f出后我心里很緊張,萬一她真的要
我即刻走,也是一件不好辦的事。
幸好她沒有這么做,大概她以為我是真心真意,她沖動地過來,在我的唇上熱烈地吻了
一通,喃喃說:“我心里很感激。我記在心里了,今天先不討論,不要再耍小孩脾氣了,我
們一起去!
我知道再討價還價沒意思了,推開她站起來:“我不穿黑大衣,就穿皮茄克!
麗亞如釋重負地一笑,說:“這也好,你穿皮茄克同樣有派頭,你簡直就是一個衣服架
子。”
5點17分,一輛黑色的寶馬車停在我們樓下。我看見周歡從前面的門里出來,他喜歡自
己開車,經(jīng)常不帶司機。他上樓梯的步子迅疾而無聲息,我先看見他烏黑頭發(fā)的頂部在樓道
上冒出來,接著就出現(xiàn)了他的整個的魁偉身了。他眼睛形狀不錯.有時會發(fā)出叫人驚駭?shù)墓?
亮,但更多的時候是流露出柔情、憂郁的目光。他寬肩,細腰,窄臀,有著讓每一個男人羨
慕的形體。他說:“走吧,請貴賓上我的車。”
麗亞早做好準備了,讓他牽著手,引到樓下。
我不動聲色地跟下來,說:“你們坐車子吧,我開摩托車。”
麗亞有些吃驚:“何必呢,天這么冷!
我說:“沒關(guān)系,我習慣了,坐轎車里還有些頭暈!
她明白我還要作些反抗,說:“怪不得,你剛才不愿意穿長大衣!
我知道這種反抗沒有意義,但是我不這么來一下,好像對不起自己剛才的情緒。我說:
“這和穿大衣沒關(guān)系。”
周歡倒顯得大度:“他是小青年,騎在摩托車上又瀟灑又神氣,坐在轎車中不是沒人看
見他靚了!彼蜷_車門,殷勤地讓麗亞進去,自己也坐好,對我說:“知道那個地方?中
山路28號,銀光大廈對面。不要來晚了!闭f著車子流星一般滑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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